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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师】原清华美院院长常沙娜教授:长篇传奇
2021.09.10

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本书,常沙娜就是一部长篇传奇。

她有非凡的身世,父母都是崭露头角的留法艺术家;

她的成长经历独一无二,跟随被称为“敦煌守护神”的父亲常书鸿,

在千年艺术宝库中度过了少年时代;

她得遇良师,为新中国的建设发光发热,书写了属于自己在中国艺术史上的辉煌;

她教书育人,担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15年,在艺术设计和艺术设计教育领域成绩显赫。

漫长的人生,她将厚重酿成轻盈,将复杂归于单纯,纯净澄明,不忘初心。

北京的初夏绿树成荫,偶然有阳光碎片从树缝间洒下来,落在下楼散步的常沙娜身上。有风吹过,斑驳的光影游走起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她就那样追着阳光,手舞足蹈。

图片也许是这欢快的场景触动了尘封已久的某段记忆,这位90岁的老人唱起了一首节奏明快的法国童谣,唱得满心欢喜,志得意满。

是啊,那单纯又幸福的时光,在法国,在里昂。父亲常书鸿借流过此地的母亲河Le Saone予她为名,叫她沙娜。

直到1937年。此前一年,常书鸿已然归国前往探访敦煌,开启了他作为“敦煌守护神”的另一段人生,而母亲带着沙娜于翌年归国,在战火中辗转几年,最终举家落户敦煌。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到敦煌的画面,颠簸了好几个月才到,当天已经是深夜,大家肚子都饿了,但是没有什么吃的,爸爸给每个人端出了三个碗,一碗盐、一碗醋、一碗面。”这个广为人知的故事在常沙娜的回忆录《黄沙与蓝天》中提起过,但其实还有后续发展:“我年纪小,所以就直接问:‘怎么没有菜和肉啊?’爸爸尴尬地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给你们宰羊吃。’很多人看过这段都问我:‘后来吃到羊肉了吗?’那个时候敦煌那么荒,穷得很,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影,连菜都没有,哪儿来的肉呢?”

图片虽然物质条件差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常沙娜拥有了另一种富足,那是极其“奢侈”的艺术滋养。“那时候的洞窟是没有门的,洞子都朝东开,大人们趁着光在洞窟里画画,我就带着弟弟在洞子里爬上爬下玩,围绕身边的就是鲜艳的彩塑佛像、慈眉善目的菩萨。”

特殊的历史时代成就了少女常沙娜不可复制的日常生活:抬头,是翩跹的飞天;转身,是宝相庄严的菩萨。彼时的敦煌才杰云集,一大批后来成就斐然的艺术家,包括油画大师董希文和太太张琳英,以及邵芳、周绍森,都是常沙娜可以随时请教的老师。

在敦煌成长,在敦煌学画,用敦煌元素来做设计,一辈子为传承与发展敦煌文化而努力,无论年龄几何,常沙娜是永远的敦煌少女。

图片在20岁之前,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她将来会成为一名杰出的画家。18岁的时候,常沙娜前往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馆美术学院学习,这座以收藏东方艺术品著称的博物馆留给常沙娜的印象非常深刻。

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常沙娜毅然中断学业,回到祖国。“1951年,为了配合抗美援朝运动中的爱国主义教育,周恩来总理指示在北京举办一次大型敦煌艺术画展,于是,常书鸿就把他在文物研究所内历年完成的全部壁画临摹本带往北京展出。”

而这些摹本中也包括常沙娜的作品。“周总理看到了我临摹的敦煌壁画,很高兴地对我父亲说:‘你女儿继承了你的事业,敦煌艺术可有传人了!’”

恰逢此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也来看展。“他们告诉父亲,想把我带到清华大学营建系做助教。我学业都没完成,就要先当老师,觉得不可思议,但林先生认为我能胜任,就这样把我带在身边学习。”

“梁伯母”“林先生”,无论如何称呼,有一个事实不会变——林徽因是对常沙娜一生影响至深的师长,也是让沙娜从绘画变成将敦煌图案当作一辈子从事设计、教育事业的关键推手。

“梁伯母很有才华,想法也特别多。那个时候北京要召开一个很高规模的和平会议,需要设计礼品,她就跟我说:‘毕加索用鸽子当作象征和平的创作元素,沙娜你也试试用敦煌的鸽子做设计。’”

这次和平会议指的是1952年在北京召开的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在二战过后的这几年中,“和平”一直是最受嘱目的主题,这款出自敦煌的和平鸽丝巾成为了新中国的第一块丝巾国礼,而初试啼声的常沙娜也从此在设计这条路上一直走了下去。

图片1959年,新中国成立10周年,十大建筑规划正在紧锣密鼓地实施,常沙娜接到了人民大会堂的系列设计任务,而其中对她个人影响至深的是宴会厅的装饰设计。“天花板的设计装饰由我负责,因为对敦煌图案的天生感觉,看到基础图示的时候我就有了灵感,用敦煌的莲花状装饰图案!”

信心满满的方案呈上去,却被总建筑师张镈否决了。“他说:‘沙娜,你这个通风口没有解决,照明没有解决,没法用。’张镈告诉我,设计必须与功能、与建筑、与材料相结合,一定要考虑功能性。”

两易其稿后,最终确定了现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天花板的装饰,莲花居中,外围是以敦煌连珠纹图案为蓝本的小灯。“在美感上它们是和谐的,在功能上,总体效果明亮,又不乏深色装饰细节。”

图片60年过去了,常沙娜提到这次设计仍然印象深刻。“这次学习让我明白,设计,无论好看与否,都要跟功能、材料相结合,这成了我一辈子追求和遵循的设计宗旨。

这样的宗旨在她各个时期的设计中都有体现:民族文化宫、首都剧场、首都机场、中国大饭店……一批不同年代的城市地标性建筑装饰,让常沙娜钟情的敦煌元素和谐地呈现在北京这座既古老又现代的城市中。

1997年,常沙娜主持并参与设计了一件非常有时代标志性的作品,那就是中央人民政府赠送给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大型礼品雕塑《永远盛开的紫荆花》。

从紫荆花蓬勃的姿态与明亮的色彩上,常沙娜感受到了这朵花与香港这座城市的共通内韵,于是当即以它为素材提交了设计方案,最终被确定选用。

花,常沙娜始终坚持的绘画主题,而“花”系列是她广为人知的创作,鸢尾、丁香、马蹄莲、水仙……花朵在她的笔下不仅显露了姿态之美,更蕴含着自然的力量。

83岁那一年,常沙娜第一次举办了自己的个展——没错,这位15岁就和父亲举办联展、拥有诸多重量级设计的艺术家,却在2014年才开始属于她的《花开敦煌》世界巡展,并延续至今。

在清华大学营建系梁林两位先生身边工作两年后,全国高校院系大调整,常沙娜被调入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任教,三年后,实用美术系独立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她在此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并在1983年到1998年担任了15年的院长,至今学生们提起她来还会亲切地称呼一声“老院长”。“中央工美以培养学生的美学素质和创作设计能力为主,是当时中国艺术设计现代转型的摇篮,也是独具设计精神新艺术体系的发祥地。”

学院初创时期堪称众星云集,一批批代表着中国现代艺术设计的艺术家在此聚集,开创了被视为“有传统却非主流传统,既东方又融合西方美术”的第三条道路。

幼年时,于炮火连天中归国;少年时,于敦煌饱尝生活的艰辛与精神的富足;青年时,于良师指引下择定人生方向;壮年时,遭逢动乱,下放劳动;晚年得遇盛世,为敦煌,为传统文化的复兴不遗余力地奔走呐喊。

90年走来,人生际遇几番起伏,她早已荣辱不萦于怀,得失不系于心,回归最初的纯净澄明。“凡事我不强求,可以画画就画画,该工作就工作。我觉得在困难的环境不要抱怨,随遇而安,自己的心里会好受一点。小时候我在法国生活,常常听见大人们说C'est La vie,虽然那时候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后来我也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本文由常沙娜教授提供

鸣谢:时尚芭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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